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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宁真实的性格开始逐渐被三叔发觉了,走脑子式谈恋爱即将进展到走心了,嘿嘿

    第44章

    武英殿。

    掌印公公曹贤立在殿外低声吩咐着小太监们什么,忽见深绿廊柱那头现出一个绯色身影,他定睛瞧了瞧,清晰地看到了那官袍上栩栩如生的仙鹤与那人头上戴着的梁冠与腰间的白玉花犀腰带。

    想了想,低声道:“去叫陛下起身。”

    小太监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曹爷爷,陛下才刚进内殿没多久呢……”

    见那人脚步越发近了,神情平静中沾染着凝肃,曹贤立时不动声色地在阴影里轻踹了小太监一脚:“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

    小太监也注意到了来人,立时也变了颜色,想起陛下平日里的叮嘱,忙不迭地转身往内殿去了。

    “相爷匆匆进宫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面圣?”对着旁人,曹贤是圣前最炙手可热的红人,说话做事都不免端着架子,可对着眼前这位,他却不敢拿大,面上揣了笑意,只轻上前一步询问,倒也不敢明晃晃地拦住人去路。

    顾文堂扫一眼空荡荡的大殿,其间静谧端穆,赤金蟠龙香炉里的龙涎香在暮色里缓缓燃烧,化作淡淡的青烟将宝殿里的光景衬得朦胧。

    他低声问:“陛下呢?”

    “陛下昨夜彻夜未眠批折子,今儿上了朝,回来又是操劳到现在,奴才好说歹说,方才才刚刚去内殿阂了眼,准备小憩片刻……”

    “那是我来的不巧了。”顾文堂转身欲走,见状,曹贤忙笑道:“奴才方才已经着人去叫陛下了,劳相爷稍等片刻……”

    顾文堂平静的神色中现出一丝凛冽,淡漠地扫了曹贤一眼。

    曹贤怔了怔,立时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这是陛下的吩咐,陛下交代过,相爷是国之栋梁,只要您来,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的。”

    顾文堂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便见宫女太监们从内殿簇拥着一位着明黄龙袍的少年郎出来,他抬步进去,正欲躬身行礼,那被众星拱月的少年郎却急急过来扶住了他阻拦他继续行礼:“……太师免礼。”

    语气中甚至带着丝丝孺慕之意。

    顾文堂坐着内阁的头把交椅,是为实权,而前几年,皇帝又封了他正一品太师的虚衔,位列三公之首,是为全他二人曾经的师徒之义。两人单独说话时,皇帝一般都称他为太师,像是在叫亲切的长辈似的。

    “陛下,礼不可废。”

    小皇帝却执意不许他行礼,只是坐上了黄缎平金龙椅,笑问:“这个时辰进宫,太师可是有什么要事?”

    顾文堂看着皇帝眼角下明显的青灰,拧了拧眉头:“陛下好学勤勉是好事,只是也应注意身子。大魏幅员辽阔,疆土无数,各地的折子雪花一样的多,便是毫无意义的请安折子都不少,即便是宵衣旰食,不眠不休,也是看不完的。”

    皇帝心头有淡淡暖意,感慨了一声:“如今,也只有太师会和朕说这样的话了。太师放心,昨夜的事并不是经常发生,朕以后定会注意的。”

    小皇帝面白如玉,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极为老成,从容悠然中带着稳重气度,乍一瞧之下,和顾文堂通身的气度实然是有几分相似的。

    顾文堂了解他脾性,幼时便是极其坚韧的孩子,战战兢兢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些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威势。殿内如今服侍的这些人说的话,恐怕都是不足以劝住他的。

    他也不多絮叨,小皇帝自小就聪慧过人,只是年纪尚小,难免会有孩子心性的时候,他提点几句便罢了。

    谢过皇帝赐的座与茶,顾文堂敛了眉头,将今日街上的闹剧说与了皇帝听——只不过,其间他刻意隐去了晏安宁的身份。

    内卫当街刺杀一个女子,听起来实在太过荒谬,皇帝的神色微沉,问:“究竟原因为何?可是二人有什么私怨?”

    这支内卫是他亲自组建的,几乎个个都是身世清白值得信任的,组建后,这支人手不仅拱卫他周全,还有替他监察天下不平事的职责——其中,以官员阴私之事偏多。

    被抓住把柄的官员自然气得跳脚,朝议之时也有数次被性格耿直的御史要求撤掉内卫——御史亦有监察之责,但他们瞧不上内卫这样暗中窥人阴私的行径。他们举告的,都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证据确凿的事情,并不将这种捕风捉影的动作瞧在眼里。

    但这是皇帝好不容易培植出来的亲信,连师父兼首辅的顾文堂都没表示反对,他又怎么会因为朝臣的非议却步呢?

    然而,若内卫还与良家百姓有了纠纷,甚至是作为欺凌百姓的角色,小皇帝已经可以预见那些官员们会如何揪着这一点不放,吵上个三天三夜了。

    他不怕,但也不想被闹得如此头疼。

    闻言,顾文堂放下手里的茶盅,神情罕见地有些晦暗迟疑。

    皇帝一看,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如陛下所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臣也很恼怒这小人物丢了陛下的颜面,当即就将人丢到了诏狱里询问事情真相,可谁知,这内卫说,是有人指使他做的……”

    皇帝一怔,脸色骤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大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咬牙切齿地开口,语气十分笃定:“……惠乐?”

    他坐上这个皇位并不容易,除却奉了一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人为太后外,还不得不在幼年时便亲历夺嫡的残酷。几番动乱下来,亲近的皇室宗亲已经没有几位了,而能矫诏指挥动内卫的,除了他那位胞姐,也没有谁了。

    顾文堂叹息一声:“……臣听了也是极为惊讶,忙让手下的人封锁了消息。只是陛下,听那内卫说,此番殿下出手只是因羡嫉旁人容色,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出动了内卫……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偏偏没成,还径直将把柄送到了臣手上……臣只是怕,若还有下一回,恐怕……”

    大魏朝廷,向来最忌讳女子干政,他的曾祖母孙太后,便曾因一己贪欲垂帘听政数年,期间杀了无数反对她的官员,那血流成河的场景纵然只是写在史书上,或是从世家口口相传地流传下来,却也足以让如今的官员一听便惊惧如惊弓之鸟了。

    内卫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结果却不是他一人能使动的,倘若此时让御史们知晓了,恐怕他是真保不住这支力量了。即便是内卫欺行霸市,强占民女,也比被一个皇室女子掌控在手心要好开脱得多。

    此刻,小皇帝听着顾文堂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考量,心间对魏永嫣的不满更是风重雨浓。

    他可怜这位皇姐年纪轻轻便守寡丧夫,指派了一些人手去照顾护卫她,可却不是让她这般随意调遣的。他处处怜悯她的不易,可她这个做姐姐的,有没有哪怕半点考虑过他的处境?

    “多谢太师提点。”皇帝勉强地压住了眸光里的怒气,颔首道:“此事是朕欠考量了,未曾想到惠乐皇姐竟敢私自调动内卫……唉,是朕有负皇考所托,没能将她的性子拗过来,差点误了大事。”

    顾文堂点点头,一脸歉疚:“臣也知陛下同惠乐殿下姐弟情深,本不愿做这个离间之人,只是此事不发则已,一旦发作,陛下恐要承受雷霆万钧之势,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所以臣踯躅了一路,最终还是要硬着头皮来当这个恶人……”

    皇帝忙从龙椅上走下来,托着肱骨之臣的手,诚恳道:“太师一片赤忱为我大魏社稷,哪里又有什么过失呢?要说恶人,反倒是朕这个弟弟因着人的私心没有约束好长姐,一味纵容,才让她这般蛮横无理,毫无纵观大局之态势,是朕的过失。”

    旋即,不等顾文堂开口,便沉着脸扬声吩咐:“去长公主府宣朕的旨意,太后娘娘近来身子不适,着令惠乐长公主赴大觉寺为尊者诵经祈福四十九日,侍奉佛前需诚心,期间不得着荤腥,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出寺。”

    曹贤低头领命,心里却暗暗为惠乐殿下捏了一把汗。

    宫里人都知道,这位殿下最讨厌的就是在陛下登基后,由于娘家的权势一步登天的太后娘娘。别说尽什么孝道了,就是她没回进宫来,都是要扯千百条理由不去慈宁宫请安的。

    这样的关系,陛下却让殿下去给太后祈福,就是不提不沾荤腥不饮酒不出寺的规矩,光是前头这一条,就够惠乐殿下心里怄得慌了。

    看来陛下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

    顾文堂眸色淡淡地望着曹贤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峰微蹙:“陛下,这惩戒是否太过严重了?”

    皇帝脸上却挂着不甚在意的神色:“无妨,大觉寺是皇家寺庙,也不会出什么差池。让姐姐去寺庙里修身养性,端正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君臣寒暄了一番,顾首辅这才告退,撩袍端带地跨过了武英殿的门槛。

    皇帝默然看着,起身坐回了龙椅,略显稚嫩的脸上浮动着一丝奇异的神情。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不甚理解。

    好好的,他那位皇姐怎么招惹到太师了?如同顾文堂了解他一般的,他也甚为了解这位师父,若他真是想替魏永嫣保全颜面,站的是维护她的立场,可不会拿朝廷社稷来说话,早就非常识趣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压根就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不过,现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他给这位皇姐收拾烂摊子应不是头一回了,她那性子,着实也该改一改,至少要让她想明白,不要再在京城里横冲直撞了。下一回,她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四十九天,祈福呢还是咒我呢???

    第45章

    日暮斜阳,派出去的人却没有回来,慵懒从容的魏永嫣渐渐变了脸色。遣人去街上打听,这才知晓那人动手之时,竟然好死不死地被顾文堂撞了个正着。

    怎生就这般倒霉!

    内卫毕竟是陛下亲卫,她实然是指挥不动的。这回能窜动潘黎,少不了用了捏人短处相挟的手段。照她料想,晏安宁不过一商贾女,即便手里有银钱,护卫她的人也不会高强到哪里去。

    让潘黎出手,算是高看她了,但也是为了不在外头留下痕迹。然而她实然没想到,潘黎不仅没能成事,还被人当场活捉了,听围观的百姓说,甚至被打断了手送到了诏狱里头。

    堂堂内卫,顾文堂居然敢毫不顾忌地直接丢到诏狱里去……

    魏永嫣想到他平素的手段,心底一阵阵地发寒。魂不守舍地等了许久,却听宫女颤颤巍巍地进来禀报:“……殿下,宫门口的侍卫说,顾相爷方才进宫了。”

    啪嗒一声,宫装美人手里舀着燕窝的汤匙掉到了地上,顷刻间碎成了一片片。

    她眸光中震惊与恼怒交织,但更多的则是对于未知的惊惧。

    不过是阳安侯一个妾室娘家的外甥女,于他而言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小辈,他竟然就要将事情闹到陛下那里去!何其霸道,猖狂!

    倩雪忧心忡忡:“殿下,顾相爷定然是进宫面圣去了,我们……要如何应对?”

    魏永嫣面上神情变换一阵,深吸了口气,很快镇定下来:“没什么大事,若是他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那才是难以应对。可闹到陛下那里,再怎么说,本宫与陛下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陛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蝼蚁重惩于我?大不了召进宫去,挨一顿教训便罢了。”

    倩雪看着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出口,心里却半点都没放松。

    她记得很清楚,先帝给殿下和薛二爷赐婚的时候,薛老太爷还是内阁首辅,可后来,还没到致仕的年纪,就被顾首辅想法子撵出了内阁,多年经营仿若成了一个笑话,殿下的这门婚事,也就没那么体面了。

    那样的人,想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亲自进宫面圣了,恐怕此事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恍若是为了印证她所想的一般,两盏茶后,陛下身边的曹公公出现在了长公主府,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镇定自若的魏永嫣,面孔上温柔和善的神情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曹贤:“你这个阉人在胡说什么?陛下怎么会让我去给太后祈福?”

    他们是亲姐弟,她有多讨厌那个陈氏,陛下怎么会不清楚?她要去给她祈福,还是快两个月的时间,待她回来,岂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向陈氏服软了?

    这简直荒谬至极!

    曹贤厌恶她这过于无礼的态度,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说笑了,您也说了,奴才只是个阉人,哪里有假传圣谕的胆量呢?”

    魏永嫣这才顿觉失言,竟然冲动之下得罪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紧攥着手,蹙着眉头和缓了语气,更多的敌意朝着害她落入这般境地的顾文堂发泄:“曹公公,陛下真要为了一个外臣的几句话这样惩戒他的亲姐姐么?这大魏朝廷岂不是都被那姓顾的玩弄在手掌心里了?天威何在,皇权何在?”

    曹贤一惊,回神后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殿下慎言!”

    魏永嫣抿了抿唇,妍丽明艳的面孔上都是不服气的倨傲。

    曹贤见状便冷笑了一声:“殿下还是早些收拾东西启程吧,这回的事情是陛下亲口吩咐的,陛下希望殿下在大觉寺好好想一想,今后要如何做一位长公主。若是殿下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回来了,免得在京城心不静,竟然使动起内卫来为殿下您办差起来。”

    魏永嫣傲慢的神情一僵,手攥得更紧了些,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原来是为了她擅自动用内卫的事!

    陛下竟然是真的恼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公事公办的曹贤撑起一个笑来:“臣惠乐,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便转身吩咐宫女开始收拾行囊了。

    背对着曹贤,魏永嫣苍白的面色上被怒火渐次染得狰狞:她的好皇弟,这么多年不去疑心把握朝政大权的顾文堂,却为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威慑她越权!大魏朝廷的天子,竟然已无能懦弱至此!

    然而诸多不满,却终究只能化成心头挥之不去的怨懑,半点没有宣之于口的胆量。